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恭喜你開啟了魔法之門!

這裡的每一幅插畫、每一段文字,都有不可思議的力量。他們能溫柔陪伴每段悲傷,也能帶你去更遠更奇幻的地方。魔法力量無所不在,而你需要的只是一個故事的時間。

現在教你一個我平常最喜歡的咒語,舉起你的魔杖,輕輕說:啾比,說個不可思議的故事吧!

抓緊你的掃帚、魔毯或龍,你將會開始一段奇幻冒險之旅:)

 

 

獻給,曾經夢想遇見獨角獸、與精靈共舞、與巨龍搏鬥以及得到榮耀皇冠的我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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啾散文|哈囉

在外婆的收銀台後面,有一個整點會報時的布穀鳥鐘,一到整點,布穀鳥就從鐘上小小的門探出頭,唱著「布穀!布穀!」小時候我特別喜歡看它跳出來的樣子,彷彿過去那一個小時漫長的等待有了回報。外婆是老闆娘,人面廣闊,優雅又大方地在店裡招呼客人。小時候偶爾回外婆家和外婆一起過夜,她會捏一捏我的鼻子,直說「要這樣常常捏,鼻子才會挺啦!」然後一邊捏,一邊開始講起了她的故事。

50年前在那個台東鄉下小鎮,整個市區最熱鬧的一條街,就是外婆家前的那條馬路,寶桑路。寶桑路有各式各樣的招牌林立,賣金紙的、理髮的、舶來品店、瓦斯行,過個十字路口就是警察局,郵局和電信局都緊鄰在旁邊,最大間的東和外科診所佔了黃金三角店面,蓋得像是白色的別墅。外婆家左手邊是窗簾店,右手邊是中藥鋪,而「哈囉麵包店」大大的手繪招牌,字體成了笑臉就開闊在中間,是整個市區最知名的麵包店。

我外婆是個時髦的女人,儘管在哈囉麵包店當老闆娘,但雙手不沾陽春水。外婆少女時候,從嘉義老家到高雄工作,也就是在麵包店。外婆聰慧敏捷又吃苦耐勞,很快成了頭家最信任的員工,於是有關收帳算錢管鑰匙大小事,都交給外婆處理,疼惜的像是乾女兒。當時高雄港人來人往,許多國貨船進出,麵包店常常來很多外國客人。其他女店員一看到金髮碧眼的阿豆仔,又害怕又害羞,鑽到麵包工廠後面躲了起來,推了推外婆:「亞子(外婆日治時沿用的名字),妳會講英文,妳去同他們講!」外婆人瘦小,膽子卻大,三分的英文配上七分的勇氣,麵包賣得風生水起。後來外國人常常來買麵包,一進門就喊著要找亞子。

在麵包工廠內,有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學徒。國小沒上幾年學,從台東被爸爸送到高雄學做時下最流行的日本麵包,為有一技之長,回家鄉開麵包店。日本麵包柔軟,喜歡包各種豐富香甜的內餡,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手勁。後來這個手勁我常常看到出神,更常常黏在這位當時已是頂尖麵包師傅的旁邊,討要現烤出爐的泡芙,這就是我的外公。

阿祖大概是去看望兒子的時候,也碰巧看見店內櫃檯外婆優異的表現,那做生意的天份難能可貴,還帶著精緻漂亮的臉蛋,於是就一個人帶著戒指,跑去外婆老家提親了。

當初阿祖去外婆家提親時,外婆的父親看著不辭千里從鄉下來的「準親家」,擔憂地說:「但是我這個女兒,從小沒有了媽媽,所以她不會煮飯也不會做家事捏。」阿祖一聽,連忙拍著胸脯保證:「我們這個媳婦,是要娶回來做生意的!不是要來煮飯的,煮飯打掃顧小孩那些,我都會找人做。她只要好好做生意就好!」

就這樣,兩個阿祖交換了戒指。

嘉義交換完戒指,遠在高雄的外公跟外婆,就這樣訂下一輩子了。那是個爸爸說妳嫁給誰,妳就得嫁給誰的年代。外婆知道消息後,約了當時的小男友,兩人站在愛河旁,把自己被訂親的消息告訴他。小男友頓時晴天霹靂,大哭大鬧無法接受揚言就要為她去跳愛河,外婆連哄帶騙,跟他說:「你們家很有錢,你不要難過,你媽媽會幫你找另一個有錢的女生當你的老婆。你不可以為了我去死,你們家只有你一個兒子。」外婆都沒哭,外婆說,她是不哭的。

「他們家是做醫生的,很有錢捏。如果不是妳阿祖去跟我爸爸交換戒指喔,他那時候都要跟我求婚了,我現在就是少奶奶了。」外婆說著。「就沒有妳們了捏!」小小年紀的我聽得心驚,還好故事不是這樣。

阿祖說到做到,媳婦娶進門後,外婆負責做生意,外公負責做麵包。兩個人是超強組合,一個有著伶俐的社交手腕,一個有著高超的麵包技術。於是麵包店遠近馳名越開越大,學徒也越來越多。到我舅舅、我媽媽以及後面的阿姨舅舅出生,他們已經是市區裡的公子千金,從小學芭蕾、學畫畫、學鋼琴,上學穿皮鞋、放學有家教。全市區第一台電視,就是在我外婆家,當時電視的纜線甚至都還沒遷到鄉下這地方呢!

「那時候生妳舅舅,我就在這個收銀台後面,隔起一個板子。生完,小孩子抱走,就繼續做生意。」瞠目結舌地問外婆,會痛嗎?她灑脫地說沒辦法,要賺錢啊。

外婆天生麗質也勤於保養,每三天上髮廊洗頭吹頭,房內總是香氣四溢,收藏許多舶來品。就這麼維持幾十年,直到從最美媽媽,變成最美阿嬷,外婆名號響亮,每每出門逛街,我們的名字總是變成「哈囉的誰誰誰」,那個哈囉就是長年站在收銀台的外婆。難得在外婆身邊睡覺的日子,我都像是進入魔幻舞台,看著房間內閃閃發亮的飾品和衣服,發出小女孩的讚嘆。

 

「這個以後妳結婚阿嬷就送給妳好不好?」『嗯嗯!』
「那妳以後結婚,要挑那種高的。像阿公那樣高的。」『嗯嗯!』
於是外婆房間,漸漸多了很多我認領的結婚禮物。以後結婚就可以得到了,在小小的心裡,結婚好重要,是外婆與我訂下的人生里程碑。

後來才知道,外婆的故事不是說給我們聽,她是說給自己聽的。那些結婚前的少女時光,是她無比閃亮的驕傲日子。幾年前,外婆開始會忘記短期的事情,同樣的故事幾分鐘內可以一講再講。講到她陰錯陽差,沒嫁入豪門當少奶奶的篇章,總會突然笑著臉問我:「啊有沒有打算什麼時候要結婚?」劇情猛然停在我身上,我總是乾笑。

 

外婆自己想了一想後,又為自己開脫:「算命的說,妳要晚婚才會幸福啦!晚點沒關係啦,看清楚比較重要啦!自己會賺錢比較重要啦!」外婆還是一樣站在她的收銀台,儘管年紀大了,麵包店改建成洋酒行,但每當客人進來,她還是那個第一時間挺起腰桿子,精神爽朗熱情招呼的哈囉老闆娘。

外婆的布穀鳥鐘依舊在整點布穀布穀,聽起來,像是一種囉唆的提醒,又像是一種懇切的祝福:「不孤!不孤!」聽著聽著,更像是對理想幸福追求的鼓舞:「不苦!不苦!」